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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“餵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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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“……請問你方便來一趟警察局嗎?”]

當天晚上,周樂琪再次失眠了。

她其實真的已經非常非常疲憊了,高三每天高強度的學習本來就讓她難以支撐,家裏壓抑的氣氛又讓她心力交瘁。

而現在連學校的事也是一團亂麻了。

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盡管反覆逼迫自己清空腦袋趕快睡覺,可是很多畫面還是不停地在眼前兜來轉去:老潘的批評,同學的議論,以及今天羅思雨的出現。

這些最近發生的事只是小小的引子,背後勾出的是更可怕的東西,譬如那些爭執和撕打的畫面,譬如一些截圖的影像,也譬如某個男人在人群中大聲喊叫的樣子。

所有她拼命想遺忘的東西都再次頑固地浮現了。

她的世界好像變得越來越狹小,四面八方都是高大的墻壁,它們正同時向她逼近,將她牢牢地困在一個垃圾場,她努力了一百萬次想要從那裏逃出去,可最終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。

她是垃圾場的囚徒。

周樂琪的眼睛緊緊地閉著,手無意識地攥住了枕頭的邊緣,同時還死死地裹著被子。夏天的夜晚那麽悶熱,她出了一身汗,難受得要命,可就算那樣也仍然不願意把被子松開。

為什麽?

她在尋找安全感嗎?

可是被子是不能給人安全感的,哪怕她把自己裹得再緊也沒用,否則她就不會失眠了——看吧,現在連她的心臟都因為睡眠的過度缺乏而隱隱作痛了,可她依然睡不著。

她眼睜睜地看著天在一點一點變亮。

第二天語文周考卷子發了,她果然考崩了。

113。

其實這個成績也還行,只不過對於她這種水平的尖子生而言很拉垮,這回考第一的是嚴林,127,第二是語文課代表尹鑫,126,侯梓皓第三,124。

……她離語文的第一梯隊有十幾分的差距。

周樂琪看著自己的卷子陷入沈默。

老潘上課評講試卷的時候很生氣,說全班都考得不好,平均分只比隔壁二班高不到三分,跟文科43班不分伯仲,稱此為一班的奇恥大辱,並且又開麥罵他們這些理科生是文盲了,詩詞鑒賞做得一塌糊塗。

他瘋狂打了一波輸出,可依然覺得不夠解氣,到下課的時候還開始遷怒,看著教室後方一連幾天都沒繼續動工的半成品黑板報氣不打一處來,又開始噴侯梓皓,說:“文體委員抓緊時間把黑板報弄完!七零八落畫一半放在那兒算怎麽回事!”

說完氣哼哼地走了。

侯梓皓:“……”

嚴林由於這次考試超過侯梓皓考了第一,心情非常不錯,語文課一下課就跟葛澳一起到侯梓皓座位旁邊嘲笑他,並在他的怒點上快樂蹦迪,直問他的黑板報事業怎麽停滯了。

葛澳也賤兮兮地搭上他的肩膀,笑得賊眉鼠眼,說:“你說實話,這黑板報不是你自己弄的吧?是不是你前同桌幫你弄的?”

這個“前”字真是殺人誅心。

侯梓皓快氣得心梗了,沒想到葛澳還不算完,先嘀咕了一句“我就知道你藝術水平沒那麽高”,又繼續八卦:“說真的,你是不是跟她談戀愛呢?然後表白被拒了?現在人家不搭理你了?”

侯梓皓:“……”

葛澳這個狗東西。

……居然全猜中了。

侯梓皓不說話,只把葛澳搭著他肩膀的手扒拉開,又下意識地看向教室的另一端,看到周樂琪正獨自坐在位子上低頭看卷子,額前的碎發垂落下去,就像周五那天晚上她靠在他肩膀上睡著的時候一樣。

只這樣潦草的一眼已經足夠讓他想念她。

嚴林比葛澳有眼力見兒,看得出來侯梓皓是真的心情不好,因此也就不再插科打諢,更不追問他和周樂琪之間是怎麽回事,只扭頭看了一眼畫了一半的黑板報,問侯梓皓:“這事兒怎麽辦?你有譜嗎?”

侯梓皓把目光從周樂琪身上收回來,也看了一眼黑板報,轉了轉筆,有點煩躁地說:“沒事兒,我今天晚上瞎畫兩筆湊數吧。”

葛澳問:“能行嗎?老潘不滿意咋辦?”

“那正好,”侯梓皓一臉愛咋咋地的表情,“趕緊把我職撤了。”

當天放學後侯梓皓就留下來畫黑板報了,而周四也正好是周樂琪做值日的日子。

她也看到他留下了,拿著那盒他們上周五一起去買的水彩站在黑板前,有些手足無措的意思,他回頭時也看見了她,對視的那個時候好像有點想跟她說話。

周樂琪把目光別開了,繼續低頭掃地,裝作沒看到他。

然而沒過一會兒她還是聽到了他走近她的腳步聲,並聽到他說:“不好意思,請問那個浪花的部分……”

聲音和那天在負一層車庫時一樣低沈。

周樂琪的背脊有些僵硬,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隱約產生了逃避這個人的情緒,她發現自己不能擡起頭看他——為什麽呢?是因為她依然認為之前他說喜歡她是一句惡劣的玩笑嗎?

還是說……她其實也漸漸明白他當時是認真的呢?

周樂琪不想繼續深思這件事了,她仍然低著頭掃地,灰塵和碎紙屑擠滿了她的視線,她聽到自己正在用很冷淡的聲音對他說:“你隨便用幾個顏色搭配一下吧,塗上就可以。”

拒人於千裏之外。

她不知道他聽到她的話以後會露出怎樣的神情,只知道她說完之後他們之間就只剩長久的沈默,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應了一聲,然後轉身走了。

她不確定他剛才的聲音是不是有些落寞。

她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,正看到他站在黑板前的背影,他連水彩都不會用,不知道那是要蘸水的,還在用幹巴巴的筆塗抹色塊企圖蘸上顏色,結果當然是徒勞。

周樂琪抿了抿嘴,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產生了一股負罪感,明明她對黑板報這事兒根本沒有任何責任的,可是……就真的有點愧疚。

她又猶豫了一會兒,終於還是動搖了,心想就再幫他最後一次吧,就當……就當感謝他上周五請她吃的那碗牛肉面。

然而周樂琪剛打定主意、手裏的掃帚還沒放下呢,事情就又出現了一些變化。

——羅思雨來了。

她在教室外探頭,看到一班教室裏幾乎要沒人了,於是就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,手裏還抱著幾個筆記本。

她走到侯梓皓身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,周樂琪扭過了頭,又聽見侯梓皓問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羅思雨輕柔的聲音也傳過來了,回答說:“來把筆記本還你啊,我都覆印好了。”

侯梓皓答應了一聲,說:“行,放我桌子上吧。”

羅思雨答應了一聲,過了一會兒又問:“你在出黑板報啊?水彩怎麽不蘸水?”

侯梓皓也許是剛意識到水彩要蘸水用吧,因此楞了一下沒說話,羅思雨笑了,聲音銀鈴一樣好聽,既溫柔又活潑。

“你不會畫畫吧?”她說,“要不我幫你?我學美術的。”

周樂琪一邊把地上的垃圾掃進簸箕裏倒掉,一邊聽到侯梓皓回答:“沒事兒不用麻煩了,我自己收尾就行。”

可羅思雨卻笑著說:“不麻煩呀,對我來說這很容易的——而且這個帆船比例有點問題,我把這個擦了幫你重新畫一個吧?”

“咣當”一聲。

鐵制的簸箕被放回衛生角,聲音略大,隱隱刺耳。

侯梓皓立刻回頭看過去。

……卻只來得及看到周樂琪背著書包離開教室的背影。

那天,周樂琪再次在301路公交車上碰到了那個中年人。

她其實在從學校走到公交車站的路上就默默在心裏許願了,祈禱今天不要再遇到他,而老天爺一向對她的心願不予理會,她又再次碰到了他。

她的心沈了沈,但是也不至於太恐慌,畢竟自從侯梓皓不再坐這趟車了,周樂琪就早早慎重地思考過該怎麽處理獨自碰到那個中年人的情況——她決定幹脆不坐下,一直站在司機先生身邊,一直站到下車。

這樣雖然難免辛苦,可是卻很安全,那人總不至於在司機先生眼皮子底下對她不利。

只是她這個行為確實看起來很奇怪,司機先生也忍不住問她為什麽不去座位上坐,周樂琪就扯謊,說她的腰椎有點不好,一直坐著會腰疼,得多站一站。

司機先生很感慨,一邊開車一邊說現在的高中生辛苦,小小年紀都有腰椎病了,感嘆了一會兒又開始跟她閑聊,問:“小姑娘,你男朋友這幾天怎麽沒跟你一起坐車啊?”

周樂琪抿了抿嘴,從後視鏡裏看到了那個中年人正在盯著她的後背,她毛骨悚然,心跳開始加快,臉上則努力保持鎮定,聲音略大地回答:“最近他有點事情不能一直陪我,不過他會在終點站接我的,送我回家。”

司機先生笑起來,說什麽“小年輕就是浪漫”,又叮囑她要好好學習,不能為了談戀愛分心。

周樂琪裝作輕松地與他攀談,而精神卻始終緊繃。

一到終點站,周樂琪立刻搶在第一個下了車。

她無暇關註那個中年人的動向,只是努力快步向家的方向走,等到了路燈昏暗的地方,她的步伐就越發快了。

後來索性跑了起來。

她在破舊的小路上奔跑著,腳下的土坑凹凸不平、差點讓她摔倒,可是她也不敢停下,只是不停地、不停地跑;後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總覺得身後傳來了其他人的腳步聲,急促而密集,仿佛在追趕她,令她難以抑制地感到恐慌。

她太害怕了,以至於完全不敢回頭,因為她不知道如果真的看到那個人在追她她又該怎麽辦,她只能逃、拼命地逃。

直到總算逃回了家裏,用顫抖的手飛快地鎖上大門。

她這才敢長長地舒一口氣。

那時餘清在廚房裏做飯,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,她也不願意把這件事告訴她,因為她知道餘清沒有辦法幫她解決這些困難,她知道後只會擔心著急,除此之外毫無裨益。

她必須得自己面對。

周樂琪強忍著因恐懼而遲遲難以平覆的生理性顫抖,走到自家狹小的窗戶邊向外看,並未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影在附近徘徊,她於是松了一口氣,漸漸覺得是自己多心了,也許剛才根本沒有人在跟蹤她,只是因為她最近睡眠太少,因此精神恍惚產生了幻覺。

她這樣安慰著自己,然後就若無其事地跟餘清一起吃晚飯,簡單說著自己在學校發生的事,全是報喜不報憂;飯後洗碗、洗澡,再開始做作業。

一切如常。

直到晚上十點,家裏的座機忽然來了一通電話。

那時餘清已經睡了,周樂琪正獨自一個人在小客廳裏做作業,她擔心電話鈴會把餘清吵醒,於是趕緊走過去接聽。

“餵?”
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“餵?”

“那個……我是侯梓皓。”

“……請問你方便來一趟警察局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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